李马克x我 || Yellow⑥ 完
我们相识于某一年的七月末，我至今仍然清楚的记得她受到母亲的邀请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时那绯红的脸颊和深邃的眼睛。
我的爱人简是一个安静但内心世界极其丰富的中国女孩儿，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想法，像一座被迷雾遮掩着的小岛。认识的久了，我意识到她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内向，但我仍然觉得她像谜语一般难以捉摸。为了能够更好的了解她，我还在学校里选修了中文课程。
这门课很难，我不得不说，这也太tm难了。简是如何分辨出这些形状相同的小方块儿的？这也太牛了！！
顺便一提，我很喜欢她的笔迹。与我们课本上僵硬的印刷体不同，她的字迹如流水一般自由又有力。一直没有告诉她的是，尽管我们已经从高中毕业六年之久，我依旧保留着她当时为我的期末考试而整理的笔记。作为交换，我不得不向她保证，在我完全掌握这门语言之前都不再与她讲中文。
我不知道我是何时爱上简的，应该算不上是一见钟情吧。但当我意识到这个事的时候，我早已深陷其中。
那是高一时的一次与住在附近的朋友们一起组织的远足，简与几个女孩儿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戴了一顶卡其色宽檐的遮阳帽。一阵风吹掉了帽子，她有些惊慌地回头，却突然被绕在颈上的黑色弹力线提醒，其实帽子仍然挂在她的后背。她抬头时与我视线相接，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之前一起出门时我们的鸭舌帽接连被掀翻的事，她对我笑了。其实她并不爱戴帽子，只是因为那会儿在蓄长发，所以买了几顶。回头的动作太快，她的辫子有些松了，几缕头发散下来黏在出了层薄汗的脖颈上。那个笑容实在是太耀眼，让我连续几晚都梦到了她。就是那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也许是坠入爱河了。
简对待爱的态度是如此的青涩与模糊，以至于我在她的影响下变得胆怯和不知所措，这与平时的我完全不同。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有些搞不懂她。简看起来并不像是情场老手，但她的无意之举又时常令我辗转反侧。我可以牵她即使在盛夏也微凉的手指，将她圈入怀里来教她弹吉他，也可以进出她的房间。我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秘密，除了我不知如何宣之于口的感情。
在假期我时常被她叫去翻译还没有做好字幕的韩国恋综，有几次我按照约好的时间过去的时候，她正冲完凉从淋浴间走出来，发梢还在滴水，房间里充斥着洗发精的柑橘香味。简会用浸在冷水里的西瓜来招待我，一切两半，并排坐在蒲团上，膝盖低着膝盖，用不锈钢的勺子挖着吃。她总是把她那一半中间的那块率先挖出来喂到我嘴里，然后歪着头问我甜不甜，接着又探身过来从我的这半块里把果肉挖走。说实话，请我去做同声传译这个主意并不明智，我们经常暂停视频然后听她讲八卦，一集有时可以看上三个下午。说的激动了，简会手舞足蹈地中英文混着讲，偶尔还要猛打两下我的大腿。听多了她朋友的爱情故事，我尝试过几次旁敲侧击问她是否有喜欢的男生，简好像突然失声一样躲开我的视线，起身去拿水杯，再找新的话题。
我想是不是问的太直白了，毕竟简在东亚生活了十几年，骨子里应该是含蓄的性格。后来我为她写了隐晦的情歌，为她拍过许多月亮，而她会在坐我单车后座时塞给我一只她的耳机，会在收到照片时跟我说今天的月亮很美。我对简的爱意与日俱增，有时我会想，像她这样七窍玲珑心的人，必定知道我爱她，毕竟我是个糟糕的暗恋者，总是把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我看着朋友在三年里谈了七次恋爱，自己还在笨拙地揣摩简的心意。
临近毕业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向简告白，因为她曾经向我抱怨加拿大的冬天实在是太过漫长，而她会厌倦无尽的长夜与寒风。我预感她会离开这里。一旦想到我在她心里将永远定格于邻居家的小儿子这一身份，便觉得遗憾，于是想邀请她作为女伴出席我们的毕业舞会，到那时就向她表明心意。我承认自己的确是揣了点坏心思：如果我邀请她去跳舞，然后在喧闹的音乐里向她表白，以我对简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当机立断地拒绝我，把我一人丢在舞池里吧。最坏的结果，大概是回去考虑三天以后再说不。
事实是我想得太多了，她甚至用一个无比荒诞的借口拒绝了我的邀请：没有第二套礼服。从她泛红的耳朵尖上我抓住了一点希望之火，我很需要这个来重新点燃我的勇气。于是我从我的一个朋友的叔叔的爱人那里找到了一家手工服装店，询问老板是否可以让我参与一起做一条好看的裙子。
我再次敲响了简的房门，没有再提舞会的事情，只是拉着她出门，径直去了那间小铺。简进店打量一圈便了然，捏了捏我的手心，问我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人一起，我顺着台阶跟她卖惨。这次意料之外的顺利，她没有躲闪，没有含糊其辞，也没有像她之前那样落荒而逃。未来的几天，我花大把的时间赖在店里，打下手，帮倒忙。幸亏老板脾气好，也不算忙碌，不然估计我早就已经被扫地出门了。本想能在老板的指导下为简亲自做一条裙子，到头来也只能算是亲手缝了扣子。
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简穿上它，舞会的前一晚甚至近乎一夜未合眼，在脑海里想象着简穿上这条裙子的样子，反复默念准备好的告白宣言，并幻想了数百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随着日光逐渐擦去夜空里的沉寂，当我真的见到她换了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字典里没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她的美丽。简像是从古早画报里走出来的女郎，柔软的布料包裹着年轻的身体，每走一步裙摆便擦过她纤细的脚踝，让我能隐约窥见一瞥小腿外侧的轮廓。她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所佩戴的每一件熠熠生辉的珠饰都因为她而黯然失色。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她走近。
我仔细端详着面前无比熟悉的女孩。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泪水，她在为什么而感到忧伤？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期待，她所盼望的是否是我之所想？我觉得我无法等到晚上的舞会，我的心脏已经跳到喉头，我想告诉她，我无法不爱她。
事实证明头脑发热的时候，做再多的事前准备都毫无用武之地。我的嘴巴比脑子快，准备的台词一忘皆空，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呆板又老套的话。但是简用力地拥抱了我，她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有点冰，嘴唇却柔软温热。世界很安静，甚至没有风经过，仿佛时间都停止在这一刻。
舞会上，许多双眼睛停留在简身上，这些臭小子。简的朋友们拉她去拍照片，聊天之余还不忘揶揄我两句。几个小时里除了和老朋友合照，我甚至没有几次机会可以牵她的手，所以我们在舞会后半程偷偷从后门溜走。
我们走在有些狭窄的水泥小路上，月色微茫却朗星布空。晚风夹了点凉意，吹来她身上沾着花朵气味的脂粉香气。这款香水简经常会用，我说这个很好闻，她告诉我这是她妈妈身上的味道。我问她是不是想家了，她仰着头念了句我不太懂的诗，什么越是靠近家乡就越明亮之类的。
“不过这里有我的北极星。”
忽然她停下脚步来转过头看我，
“你知道吗，我长大的那个小城，晚上很少能看到星星。唯独就是那颗北极星，它一直在那儿，像月亮一样亮。”
简喝了点酒，被风一吹，好像有点醉了。我将外套脱下来想让她穿上，但是她不肯放开手里装着薯条的袋子，我便把衣服披到她的肩上。
“我也会一直在的。”我在心里说。
我们回了简的房间，像往常一样坐在地板上吃打包回来的三明治。简有点不老实，像三四个月大的小猫，黏人的很。她搭了一条腿在我身上，足尖拨弄着我的鞋带，又把整个人团起来靠近我，手指在我的身体上轻轻地描画。上帝啊，我觉得我快要失控。
我好像一直都不太了解她。
——伤风败俗的牛肉饭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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